何冀平

黃永玉叔叔新作展在北京中國美術(shù)館開展了,來看的人太多太多,每天排隊進場,場內(nèi)更是人疊人,看了又看不捨得走。有朋友遠道從廣州來看展,約了我,但我還是去不成,兩部戲,一部在演,一部在排練,整天都在劇場裏,首都劇場不遠就是中國美術(shù)館,望著,就是去不成。等巡迴展再看吧,但聽說有些畫作太大去不了,正為難,突來喜訊,黑蠻來電話,可參加一個專場,還可以帶朋友,天大的喜訊!當晚報上身份證,第二天早早來到美術(shù)館,空無一人,門衛(wèi)不讓進場,似乎有點阻礙,沒關(guān)係,等。黃叔叔的兩個乖孫兒,抱歉地跑出跑進,生怕冷落了請來的客人。

終於進來了!迎面橙紅色的招牌板,像黃叔叔一樣如同一團火,紅紅的暖暖的,就像黃叔叔在身邊。這一場來看展的人不太多,都是黃家親近的朋友,大家都很自覺,講話腳步都是輕輕的,生怕擾亂了內(nèi)心的那份思念。我見到了沈蕓,夏衍伯伯的孫女,我們顧不上太多搭訕,要利用這個難得的機會,安安靜靜、認認真真、仔仔細細地看。

一邊看、一邊拍,因為我想看清黃叔叔寫在畫上的字,那些字少有幾十,多有幾百上千,畫配文常看到,但寫這麼多字,可是黃叔叔獨有的風格。字體小而娟秀,有的只有指甲大,照下來,回去放大細細看,黃叔叔的畫好、文章好,畫邊的字是神來之筆,文采飛揚充滿哲理,滿是笑話淺白易明。我是寫文章的,有幸能在黃叔叔身邊聽他款款而談,每次難得的相見,他都有說不完的話題,也許因為他年輕時也做過編劇,他問我寫過什麼?正在寫什麼?還要再寫什麼?最後一次見面,他問我寫不寫喜劇,說有一個特別可笑的故事,編好了就是一個喜劇,可惜我沒有再聽到。場中黃叔叔的塑像拿著煙斗望著我,望著喜歡他愛他的每一個,不能傷心,黃叔叔不喜歡傷心。他把要說的話留在了畫紙上。說不定,有一天我就會看到,那個他沒來得及說的喜劇故事,也許就是那個樂不可支的莊周蝴蝶夢、那個懸崖邊把尿「練膽」的父子倆、那個大成月缺的藍月亮、那個顛三倒四集、那個老鼠牽著寵物貓……

直到仙逝前一個月,黃叔叔還在畫、還在寫,這一生他就沒有停過,畫下寫下他要說的一切,留給我們,留給這個世界。